江州何处慰先贤（下）

■ 景玉川

三

岳王祠不知毁于何时。旧照片中的岳师门高大、雄伟，曾是一处响亮的地名，可惜毁于1926年。岳飞《寄东林慧海上人》刻石，也不知所终。除了坐落在柴桑区株岭的岳母墓和李氏夫人墓，九江市区似乎找不到一处遗址来纪念这位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军事家、民族英雄。

与白司马景点游人熙熙攘攘的盛况相比，九江人冷落了岳飞。

白居易应该纪念，岳飞也应该纪念。白居易是诗人，岳飞也有诗词千古流传，其《满山红·怒发冲冠》《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曾激励古今多少豪雄；他的《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鸣》也引起历代志士的共鸣。白居易是正直的官吏，岳飞则是支撑江山社稷的军事统帅。岳飞的忠贞、孝行与清正廉洁，是中华民族文化中最可宝贵的品质。

20世纪80年代初，笔者拜谒岳母墓时，墓区一片荒凉。后来又去过几次，每次都发现墓园已经历修葺与拓展，且一次比一次更显得庄严、肃穆。岳飞夫人李娃的陵园离岳母墓虽然不远，因不识路，我一直未去。今年深秋，我第一次拜谒李夫人墓冢。据说此墓也将修葺，有石工在李夫人墓园前铺修石道。经打听，原来此为外地岳氏子孙捐款、当地村民为之操办，道旁还有村民所立的《路志铭》叙其经过。李夫人墓为石灰石圆拱形，墓碑中刻“宋岳忠武夫人李氏之墓”，墓前左右立有“声叙”“封禁”二碑。据说，每逢寒食清明，都有当地民众和岳氏后裔来此祭扫。通往墓园的道旁，可见来自天南海北的岳氏子孙祭祀留下的标志。我深为感动，不胜唏嘘：岳飞之忠与孝，感天动地，悠悠千载。

想到1751年所立的《重建岳忠武王庙记》中喟叹：“（岳）王之功烈矣，王之祸奇矣，而王之昭回者，在史册、在诗歌、在祠祀、在人人心眼”。

清末李鸿章也曾拜谒李夫人墓。1875年，兵部尚书彭玉麟拜谒太阳山李夫人墓时，特地写诗《游匡庐晓行太阳山白鹤峰道中次李少荃韵》和李鸿章。这两首五律前有小序：

“山在白鹤乡，距府城四十里，即宋岳忠武王妃李夫人墓所”。

彭玉麟能文能武，广州镇海楼名联为其所撰，这两首诗写得大气、情深：

其一

月破松梢晓，诗吟马上秋。

凉风侵帽角，曙色淡鞭头。

树影连村舍，泉声咽石流。

山花红夹道，搅辔任勾留。

其二

遥峰飞白鹤，野趣逼天真。

境僻风尘壑，山高月近人。

炊烟横鸟道，晓雾暗车尘。

莫动悲秋感，丹枫别有春。

岳母与李夫人墓园氛围令人有悲凉浩荡之感；岳庙、岳祠、岳师门、岳家市诸处则能可振奋民气，激扬生命。21世纪初，有文史爱好者在石门涧外的古驿道旁发现了原岳家市几处摩崖石刻。最大者为“淳祐丁未正旦石门后人安道题”的“岳氏名园”，其他几处题刻为“牡丹亭”“石门井”“枕流”“漱石”。可叹的是“淳佑丁未正旦”为1247年正月初一，此时离南宋灭亡的1279年，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2004年，此处摩崖被文物部门认定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2020年4月，有关单位在此立碑告示。可惜这些石刻与文物保护碑志，至今仍湮埋在荒烟蔓草之中。我们在公路旁的农家菜园里和散乱的溪流边寻寻觅觅，找到了这几处摩崖石刻和所立的碑记。

遗址是历史遗存的实体，此处石刻证实这一带曾是“岳家军”的屯驻地，是岳飞的居址，也是“岳家市”的旧址。历史是有尊严的，它能让浮躁的社会与喧嚣的城市安静下来。“岳家市”散存的石刻正是这样一处古迹，它承载着历史的记忆，闪烁着文化的光辉。

附近是一条连通石门涧的小河，却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将军河。不知这河名是否与岳飞将军有关？深秋的河水潺湲流淌，现出一种历尽劫波后的平静。当年平反后发还给岳家人的五处水磨，也许就设在这条将军河上。凝望着潺潺流水，想起那几处湮没在水沟、荒草中的摩崖石刻，笔者遗憾、惆怅，又很有几分不解：这应是一处缅怀岳飞、教育后人、振奋民气的纪念地，也是历史留给九江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和难得的旅游资源。只要稍加修整，加以标志，所费不多，却能收获丰厚的社会、精神与经济效益，能主事者何乐而不为？

此地属濂溪区，离东林寺不远，当年东林寺慧海法师与岳飞友善，慧海离寺后泽一法师继任，后泽一与岳飞同系大狱，二位都是值得纪念的人物。

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

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征灭土酋。

功业要刊燕石上，归休终伴赤松游。

殷勤寄语东林老，莲社从今着力修。

岳飞的这首《寄东林慧海上人》，既充溢着气吞吐胡虏的义慨英风，又不乏儒雅的泉石襟怀。

岳师门没有了，再修岳庙、岳祠也似欠妥，但在这“岳家市”旧址，为忠烈爱国的岳飞和岳家军将士们建亭立碑，应该是可以振民气，慰先贤，充满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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