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
■ 何诚斌
经常打量城市上空的云彩,它是否透露季节变化的信息?我的位置在变动,而云彩始终在高处——那个我无法抵达的位置,依然属于三维世界吗?
这一天,我同小黄走出办公楼。他“呀”了一声,发现西天堆满了火烧云。我停下脚步,欣赏着。许多人像我俩一样,在欣赏,在赞叹。大人、小孩都被天空吸引住了。火烧云的反光把楼房映红,也把人们的脸映红。如此壮观的景象,我还是第一回看到。或许,过去曾看到过比这更精彩的火烧云,但因时间长久,记忆没有细节支撑,想不起来了。
一会儿,再次仰望头顶上空,发现一抹淡淡的红霞。我的目光继而移向东边的天空,看见也有几缕红云,隐隐约约,欲散不散。
他说,想起南方的家来了。
在下班途中,我不止一次听小黄说想念老家。对此,我琢磨很久,为什么人一到黄昏,就想家?我以为自己弄明白了:白天是劳动人民下田干活的时间,所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形成了人类的生物钟,一直遗传下来。黄昏的意象指向一种休息状态,它的精神载体是家,其室内空间与野外空间构成不同性质的人类活动的两大区域。到了夜里,不能归家的人是不幸的,或者是不正常的,因为黑夜代表着不安全,是强盗土匪、豺狼虎豹、妖魔鬼怪活动的时间,所以人们渴望在黄昏时赶回家……
到了现代,都市人过夜生活成为一种时尚。可身在异乡,深藏于大脑的黄昏的神秘暗示从生命之远古记忆中复现,望天涯茫茫,没有孙悟空翻筋斗云的功夫,面对空间的巨大阻隔,自己显得特别无能与渺小,于是接下来被不安与忧愁笼罩着,折磨着。
曾经,我在北京等地谋生,总有一种居无定所的感觉。日子好像是胡乱凑成的。望着高楼上一扇扇窗子,我想,有多少是名副其实的家呢?人把自己装进屋子,是隐藏一种尴尬与无聊?有的人下班后回到住宿的地方,说是“回家”,一个人的家。在我的观念里,家不是凑合着打发空虚的地方,虽一个人可以为家,但家得给人一种完整感,而且心灵是具足的。我在住宿的地方茕茕孑立没有完整感,坚决不妄说这是家。要说就说它不过是凑合着住一段时间的旅舍而已。
我当年在异地,对于想家的情绪常常无法控制,总在放假的头一天晚上乘车往家赶,哪怕是半夜的车次。同事笑我有“思乡病”。或许,我是个太敏感的人,敏感于黄昏,敏感于不同性质与状态的空间。每一次回乡,都像是从野外收工回家一样。这样的比喻,形象化,场景化。回家待一段时间后,又在意起白天劳作的意义,于是带着“日出而作”的责任与使命,穿过辽阔的田野,来到北京,“汗滴禾下土”……可再长的白昼也会有尽头,几天后,“日落而息”的意识在心里渐渐膨胀起来,路途遥遥,有家不能归,心情无比惆怅,欲罢不能。
想起来了,我曾在北京西城区看到过火烧云。那天黄昏,我在散步时,一个在音乐声中跳舞的男人进入了我的视野。那男人张开手臂做出挽着舞伴的姿势,仿佛真的是两个人跳舞,沉浸,陶醉。什么时候天空出现了火烧云,散步的人都举头欣赏,而那个独舞的男人没有停下来。他假想搂着自己心中的女人吗?我这样想,不禁一笑,接着心里竟然酸溜溜的。只见音乐突然停止,男人的双臂落下,他嘴里嘟哝了一声:“再跳一段。”随后他跑到旁边将录音机磁带倒了,一按键,音乐响起,他又回到原地,张开双臂,脚步随着节奏移动起来。这时,有个老奶奶喊了一声,跳得好!我老了,要不跟你搭档跳一曲。
第二天黄昏,我又走向那里,却不见独舞的男人。我等着他出现,并不时看看天空,没有火烧云,也没有晚霞。一会儿,花坛那头走来一个身影熟悉的老奶奶,我上前问她,昨天那个跳舞的男人呢?她应了一声,回老家去了。
就在我边走边回忆过去时,听见小黄说,莫非老天爷炼金?终于炼成功了!用了多少云做燃料呢?
原来,天空西边的云彩越烧越旺,涌动着火苗,喷射着火花。红云中突然跃出一块刺眼的白金似的云。我笑道,多少人是云,多少人是金子?有的人注定是燃料,为别人炼制金子。有的人是金子,却需要利用燃料来炼制。记得小时候,我喜欢到铁匠铺看打铁。红红的火炉,燃烧的煤炭不再是煤炭,而是火焰,里面有一种鼓荡的向上的力量。我被燃烧的火焰所吸引,那烧透的铁,将火焰托举,喷射。
我和小黄在路口分手。我走到另一条路上,转身见他仍站在原地看天上的火烧云。此时,天空一团熊熊的火焰,似乎被人们的头顶托举着,旋转,喷射。我内心指向小黄,喃喃道,为生活而打拼的人啊,自身就是一块铁,需要接受锤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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