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虬津老街的情缘
■ 余 香
我的祖籍虽是南昌县,可从小在永修虬津街长大。如今,我已步入耄耋之年,虬津老街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我的父亲余德义是南昌县水蓝乡柘下余村人。因家里实在太穷,他16岁时走出南昌县,投奔住在永修虬津镇的姑父、姑母。当年,姑姑和姑父在虬津老街开了一家商号为“生茂祥”的黄烟店,父亲在店里跟师傅学刨黄烟。那时的人们喜欢抽黄烟,所以生意还不错。父亲20多岁时,姑父出钱帮父亲在虬津街也开了一家黄烟店,商号为“中茂祥”。父母结婚后,生意越做越大,除了黄烟店,还开了一家南杂店、一家粮油店,赚了钱在南昌老家置了田地,盖起了房子。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父母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之时,日寇的铁蹄也快要踏上虬津街。父母只好带着姐姐忍痛放弃虬津的家产,一路奔波逃回南昌老家避难。在老家避难的那段日子,父亲帮人刨黄烟,母亲在家纺纱织布,以维持家中生计,那时的艰辛可想而知。我是1939年底出生的,这些经历是从父亲口中才得知的。
1945年8月,日本投降了,父母商量着重返虬津经商。当父亲到虬津一看,往日繁华昌盛的虬津街不复存在, 眼前满目疮痍,就连我家原来商铺的地址一时都无法找到。当时回虬津街重建家园的商家很多,大家就各自找地盘、找材料,重建商铺。我家的商铺建在中间街,那里商铺集中,后面就是修河。商铺建好后,父亲把姐姐托付给朋友,来到南昌老家接母亲和我一起回虬津。当我们在涂家埠火车站下车,步行十多公里到杨柳津河边等渡船时,船上下来的一个虬津老乡告诉我们:“虬津街发大火了,所有的房子都烧光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父亲当时就呆住了,母亲一屁股跌坐在沙滩上,我拉着父亲也吓哭了。来人接着说:“你们还是快上船吧,回到虬津再说。”父亲这才清醒过来,扶起母亲,背起行李,牵着我上了渡船。下了渡船,我们一路跌跌撞撞赶回了虬津。
第二年,父母在商铺旧址重新盖起了一间新店面,全木结构,前厅上方还有木板楼,我们一家总算在虬津安定下来了。当时的虬津街分上街头、中间街、下街头。沿着下街头往前走,大家盖起了不少商铺,多为饭店,被称为新街。上街头往上走有粮站、供销社。再往上走,也盖了一些商铺,被大家称为上马路。上街头与中间街之间有一座长约两三米、宽能过一辆小汽车的石板桥。我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玩躲猫猫,就经常藏在桥底下。下街的尽头有一个大菜园,园主罗伯是南昌人。那时,50岁左右的罗伯孤身一人靠经营菜园维持生计。他每天都会挑着两筐蔬菜摆在我家店门口卖,有时还送一些菜给我家吃。虬津小学也在下街头,据说原来是一座庙宇。
在虬津街经商的人,本地人少,大多是南昌、安义等地的人,还有一些商家来自湖北和安徽。街坊们不仅经商,还在自家后院养猪、养鸡,种瓜果蔬菜。要过年了,谁家杀了猪,都会用猪血、猪下水、肉片等煮一大锅肉汤,给左邻右舍每家送一碗。
1947年,父母送我上了小学。因为当时局势动荡不安,我只读了一个学期,学校就停课了。1948年,国民党的败兵隔三岔五从虬津经过(人们叫“过兵”)。他们每经过一次都要抓壮丁挑夫,土匪也趁乱打劫,一时间大家提心吊胆。那时,我父亲50岁左右,正是他们抓挑夫的对象。为了躲避被抓,凡有过兵,父亲就躲在床底下,等败兵离开了才出来。
1949年初,虬津街解放。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我们都睡着了。第二天一早,父亲打开店门,发现街上躺着、坐着很多当兵的,仔细一看,他们军帽上都有五角星。父亲顿时意识到,这就是街坊们这几天经常议论的解放军来了。父亲高兴地对他们说:“街道上很冷,请到屋里来坐吧。”那位军人笑笑说:“谢谢,我们就要出发了。”许多商铺都开门向解放军发出了邀请,但是没有一名军人跨进老百姓的家门,更没有给老百姓带来任何麻烦。很快,他们就整装出发了。
这一年,解放军的队伍经常路过虬津,有几次还在虬津驻扎过。一次,有几位来自北方的军人住在我家里。当时,有一位军人发疟疾,很怕冷,问我父亲有没有多余的被子。父亲赶忙从房里拿出一把篦头发的篦子递给他,他说:“不是这个,是睡觉盖在身上的被子。”父亲这才明白,赶紧抱出一床厚厚的棉被。还有一次,一位女兵住在我家。她看我姐姐是个大姑娘,就问我姐姐想不想参加解放军?我父亲正好在身边,立马说:“她不能当兵,她已经许配人家了。”当时姐姐也不敢作声。后来,姐姐生活遇到不顺心时,就会埋怨父亲当年没让她去当兵。
1950年,我重返校园。直到小学毕业,我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名。念五年级时,我加入了青年团。抗美援朝时,老师让我给志愿军叔叔写慰问信,这封信在当年的中国少年儿童团报上刊登了,志愿军们还给我回了信。
1952年,虬津街又遭遇了一场大火。那是春节边发生的事。当时,下街头一户人家熬制米花糖,不慎引发了火灾。当天下午,我正好在家。只听有人叫喊:“发火啦!发火啦!”大家赶紧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往外搬。我家后面就是河滩,于是我们将搬得动的东西尽量往河滩上挪。站在沙滩上,我看见火势在风的助力下,呼呼啦啦地由下街头往中间街去,又烧往上街头。一时间,整条街宛如一条火龙,最后化为灰烬。
这次火灾后,家中的日子更加艰难。父母好不容易凑钱在原地又盖起了一间铺面,房柱、房梁是木头的,房顶是用茅草盖的,房子的四周则是用竹子、泥巴糊的泥巴墙。做生意没本钱了,父亲就在附近弄了几亩田种稻谷,维持全家人的口粮。他还在洲上开垦了几块地种棉花、红薯。不上课的时候,我就跟着父母到地里摘棉花、挖红薯。
1954年7月,我小学毕业了。在毕业前,老师曾说要保送我读简师,这样不用交学费,还供吃住,毕业后还能当小学老师。当时,我满怀期盼。谁知就在我毕业的这一年,简师取消了。家里拿不出钱继续供我读初中,于是,我就和一个同学相约到南昌的江西纺织厂找工作。等我们赶到江西纺织厂的时候,看门大叔说:“你们来晚了,现在不招人了。”正在难过的时候,在南昌的姐姐和姐夫告诉我:“你们到区里开个证明来,听说省政府交际处要招人。”得知这个消息,我们很高兴,连忙回到虬津,第二天步行十多公里到艾城区政府开证明。我原以为开个证明是很容易的事,谁知工作人员就是不给开。当时,区长在办公室里说:“区里也需要有文化的人。你们先回家等着,等区里安排好了就通知你们。”我们只好听从安排。在那个年代,一个小学毕业生也算是有文化的人,可见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多么需要人才。
一个星期后,区长专程来家里通知我去区里报到。他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我连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隔天,我到区里去报到,被分配到区粮管所工作。
1957年,我调到县里工作,母亲在我家帮忙带孩子,父亲还在虬津老街。不久,又一场大火把虬津老街烧毁,这一次的火灾是毁灭性的。虬津老街人们心中的热情被这场大火彻底烧没了,大家纷纷选择到鹅公包山脚下或马路两旁重建家园。从此,虬津老街在人们的视野中永远消失了。
往事如烟,逝者如斯,时代的步伐永远向前。虬津老街的街容街貌,邻居们的质朴友善,和谐经商的氛围,我都记忆犹新。如今的虬津镇,乡村面貌不断焕发新颜,展现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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