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南山

□ 帅美华

　　说起客南山，正平一脸的神往，他在诗中写道“客南山最窄的院门，守望着最高的山峦”。

　　对于每个去过客南山的人来说，客南山是生活的，客南山又是文艺的；客南山是朴素的，客南山又是奢华的。这里有尘世的烟火、人间的粗粝；又有文化的优雅、艺术的纯粹。这里有心心念念的家园，这里还有顽强坚韧的精神持守。在这里，艺术与生活完美地结合，身体与心灵绝对地放松。这里让人追思，让人怀慕。追思怀慕之余，对那位客南山主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欣赏，又是怀恨，最后没得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做他的粉丝，希望他对你青眼有加，让客南山的木门最大限度地对你敞开。

　　去往客南山的路，如同当年陶渊明辞去彭泽令，是一步步告别市廛、樊笼的路，也是一步步亲近流水、虫鸣，回归自然，回归本真的路。当你一一拜访了大樟树、鸡冠花、枇杷树、青粽叶和萝卜、白菜、莴笋、大蒜，站在两扇贴有“行天涯路，爱身边人”红纸对联的木门前，你心中的激动，也堪比那个“踏着风雪，归来的旅人”。

　　客南山的时光当然是慢时光。三五好友围坐在一棵桂花树下，咸咸淡淡地说着闲话，那说的人是松弛的，光线从浓浓密密的枝叶间洒落下来，在他的脸上，明一块，暗一块，绘出一幅时刻变幻的水墨。那听的人更是闲适，单手捏一只敞口青花小茶杯，时不时嘬上一口茶，耳朵在听与不听之间，目光时而在光影中的野菊花上飘忽，时而在风中轻曳的芭蕉叶上凝驻。小院内随意一个陶土罐子的摆放，一条青石小径的蜿蜒，都有着主人的匠心。

　　音乐当然是不可少的，深深远远地从房间里飘来，如空气和花香在我们身边浮着，在我们的心上笼一层烟，环一片雾，听或不听，心绪都迷离起来。主人兴致好时，还会亲自为我们奏上一段箫曲。急急缓缓的气息经由长长竹管的润色与修饰，进入我们的耳膜就有了一种山重水复的邈远与清幽。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客南山肯定是有的，就在院子的东南角，青绿挺秀的躯干一根根紧挨着芭蕉。当然还有梅花，隐藏在一方小水池的边上，它的身后是健硕的芭茅屏风。听着箫声，与竹与梅与芭蕉有关的诗句，一行行又仿佛书写在眼前。文化人比不读书人能多得一味，大概就是因为他能进入这些由文字建立起来的与一个个有趣灵魂的连接吧。诗意的获得，需要一颗诗心的贮备。

　　客南山的主人当然是一位诗人，他有着“我是诗人，手指之处，必定开花”的骄傲与自信。他在《我居南山》中写道“山中的日子弹性很足，山中的事物自带回声。柚子在黄昏掉落，月儿，应声而亮。狗吠声，骤然而止，犬牙落上群峰”。

　　世界的不可思议处在于这位浪漫典雅、才华横溢的诗人居然又是泥工、木工、油漆工、水电工、搬运工，还兼导游，兼厨师。客南山（前身是一座十年未住人的普通民房，杂草丛生，虫鼠遍地，蛛网横结）的设计、施工全在他脑耳口鼻手这套流水线上完成。这位梦想的总设计师，更是梦想的建造者，梦想的维护者。所以每个走进客南山的人都能享受到这不掺任何杂质，不拌任何疙瘩的原创之美、独创之美。

　　读客南山《装修日志》，我们在主人酣畅淋漓的汗水中，一次又一次感受到劳动的神奇，劳动的高贵，也一次次发出感叹：如果天下的读书人都能改改眼高手低的毛病，奇思与实践相结合，这世界不知将拥有多少杰作？多少芬芳甘醇的佳酿？

　　譬如现在，我们正享受着客南山主人为我们安排的生机勃勃的一天。在客南山小酌了几口清茶后，主人即领着我们去穿越那被杂灌荒榛掩蔽的吴障岭古驿道。客南山主人手持一根长棍走在前头，为我们拍去草叶上的珠露，赶跑可能伏于山路中的虫蛇。我们的脚步不时被山中的野花勾留，特别是香薷，鲜紫的花穗，如光如云，烂烂漫漫，铺满四五米长的山洼，清冽的花香像爆米机里膨大的米粒，圆圆滚滚，溅得满山满谷里到处都是，我们像蜂蝶贪婪地吮吸着这大自然的无私赠予。

　　想当年这里可是连接九江、庐山市的通衢，人行如织，往来不绝，山顶还特意夜设天灯，以便行旅。历史的脚步再往前延伸，吴障岭上的吴楚雄关是古代吴国和楚国的分界处，传说伍子胥过此一夜白头。行走在这条古道上，凝视着那些漫漶的石刻，多少幽思浮于脑际，多少兴亡感慨胸中。客南山主人的每一项安排都透着文化的肌理。

　　回来的路上，我们被一棵大树下满地的苦槠子吸引，纷纷弯下腰来捡拾，享受不耕而获得乐趣。客南山主人则返回客南山为我们准备饭食。当我们提着满满一袋苦槠子，像得胜的大将军班师回朝时，桂花树下的小方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菜肴。九花这个资深老教授一瞬间竟变成了嘴馋的小丫头，还不等大家落坐，就夹起一块肉片塞进了嘴里。我和慧敏一边笑着，一边感动着。正平又在目光中储备他的诗才。

　　写了这么久，可能很多读者都在问，客南山到底在哪里？客南山的主人又到底是谁？我只能告诉你，这两者都是我们心中的秘密。南山哪里不有？不管你是客居南山，还是尊南山为客，你都是“南山”最尊贵的客人。如果你非要在此执着，我只好送你一副已经故去的宗远崖老先生撰写的对联，让你在文字的排列组合中去猜谜解惑，去获得独属于你的答案：

　　卫道谁辞波折苦

　　平心自有坦诚风

　　——宗远崖

编辑：王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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