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亨

　　民以食为天，吃饭是人人存身立命的头等大事，无论什么时候，但凡涉及到粮食话题，没有人会若无其事。三年前，安徽青阳县将下辖陵阳镇的五栋储粮建筑和近旁宁氏宗祠进行整合，改造成“天下粮仓”景区，一时成为网红打卡地。虽然，这个景区名字是照搬早于它的同名电视连续剧，但此举并未影响到投资方蹭银屏余热的效果。除开老祠堂，从建筑样式和功能上看，陵阳镇的粮仓实为粮库，如果还其本来的名份，无疑更能彰显这组建筑群早年作为当地仓廒的历史价值。

　　不过细究起来，电视连续剧《天下粮仓》其名也不符实。总共31集的故事内容，观众见到的粮仓多是一种锥顶圆柱形的围栏，它的构造均为荆条编织物或篾席等围成。这种盛粮用的围栏叫粮囤，常见于北方地区。设在屋内的粮囤一般为敞顶，若置于露天，有的外面则会抹成泥巴墙，上端覆上笠状棚罩，以拦风遮阳避雨。要是粮囤数量庞大的话，远远望去，有如大地上一排排一行行戴笠而蹲的大汉，很有阵式感。可见，导演将粮囤布设成粮仓的拍摄场景，单以视觉效果来说，不乏审美意义。

　　话不远扯，且说粮仓。由于南方少有北方的干燥天气，空气湿度较大，北方适用的粮囤在南方就难以很好保存粮食了，因此南方储粮的设施另有机巧。以前认识一位祖上开米铺的长者，曾听他闲侃过，真正的粮仓是用耐潮耐朽的上好木材，经过卯榫而成的巨型箱柜。由于体量大，这种木工制作技术被匠人归为“大木”范畴。据说，一个中型粮仓可存储数千斤粮食，容积堪比仓房，因而有粮仓之名。1976年初，江西新干县发现了一处战国储粮遗址，发掘出的大量瓦片及柱洞说明，遗址原建筑为土木结构的瓦屋。可惜的是，从遗址出土的大量炭化米粒、木炭以及残留的火烧痕迹推测，它很可能是毁于一场大火，粮仓设施已无迹可寻。

　　那么，粮仓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呢？地处江南的九江市博物馆藏有一件宋代“陶谷仓”，让人得以一窥古代粮仓概貌。这件灰陶文物是一座瓦房割面，可清楚看到粮仓为分体式“两套件”，上部是粮仓主体，下部的承台以桩脚悬空，具备防潮和空气流通效果。整个粮仓占据了瓦房近四分之三的空间，粮仓中间为活动式拦板，可根据仓内粮食储存情况进行调节，方便进粮出粮。九江市博物馆是综合性国家一级博物馆，藏品丰富。陶谷仓虽然未注明来源，但估计最初出自古墓。无独有偶，江西省博物馆也藏有一件出土于元墓的阁楼式谷仓。其造型为亭式重檐，两旁亭楼上舞乐人俑栩栩如生；底层前后均为两柱夹仓，插板式活动仓门两侧书有对联“禾黍丰而仓廪实”“子孙盛而福禄崇”，横批“南山宝象壮五谷之仓”，直观地再现了当时江南木构粮仓建筑文化特色。尽管这件出土于景德镇的文物也属古墓随葬品，但作为青花釉里红陶瓷仓楼，且有明确纪年文字，迄今属孤例，被国家列为禁止出境的文物。

　　因中国农耕经济社会形态比较漫长，南方大户人家储粮的粮仓，直到近现代还在偏远农村未曾消失。赣北瑞昌市的洪下乡有个迪畲村，过去其地为偏远的山区，村里何氏祖屋“敦彝堂”就保存着一具颇有年头的大粮仓，足可存粮一两个吨位。其构造与博物馆的陶谷仓如出一辙，正中一排拦板也可活动，只是仓底多了一个漏斗形出粮口，分体式变成了一体式而已。不过，传统粮仓这些看似细小的变化，足以体现出岁月的演绎。

　　概而论之，粮仓、粮囤、粮库指代对象各有专属，但在实践中词义有所引申，如粮库本是粮食仓库的简称，后来也泛指粮食仓储企业。具体说起来，粮仓和粮囤一方一圆，各具明显的地域性特征；北方的粮囤尚存实用之效，南方的粮仓却退身为文物了，而粮库虽然是现代出现的仓储建筑，但融合了传统储粮设施的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