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泡茶

■ 罗 箫

一辆奥迪车开进柳成建筑公司大院，司机下车，转那边开门。一位戴金丝框眼镜、衣冠楚楚的先生走进经理室，柳成忙趔趄着站起身打招呼：“董校长好！您一来，我这间屋子，蓬荜生辉了呀！”董校长说：“柳经理您身体有恙啊？预先通知了，您却没去参加捐赠仪式，我身负重托，专门过来看您的。一百台电脑，您出手够大方，全校师生望眼欲穿，也没看到您的尊容。”

柳成说：“我在南苑检查工地时，出了个岔子，受点小伤，不便走动，要不我能不去？”董校长说：“就是嘛，咱校给您培养出两个人才呐。柳柳和卢晓华在吗？”柳成说：“昨天傍晚，我让柳柳坐他亲爹的拖拉机去柳树沟认亲娘了。卢晓华在工地，我这就打电话让她回来。”

董校长惊诧不已，“难不成，柳柳不是您亲生的？”柳成说：“可不呗，自打捡到柳柳，我就跟村里人撒谎说我老婆是国家的人，不与我同住。其实我从来没娶过老婆，哪儿来的亲生儿子。我骗柳柳说，打从你满月，你娘就不回家了，说是出差，谁知道干吗了。打冷战几年，就分手了。这事我不让柳柳说给外人，尤其不让村里人知道，他真就守口如瓶，难得得孝顺儿子。”董校长竖起大拇指，“不是亲生，胜似亲生，您的养育之恩不会付诸东流的。”柳成打手机说：“晓华，你立马回来，建筑学院的董校长来啦。”“我刚好回来。”晓华说着话进了门。

时近正午，柳成、董校长、卢晓华以及两位司机进到“西虹酒楼”，在二楼槐花厅坐定。董校长说：“柳经理，有个事我想问问，您为啥给我校捐献一百台电脑？”柳成说：“有钱了，心里发烧，想败下火呗。”董校长说：“这是大路沿上的话，深层原因呢？”柳成说：“也没啥深层原因，这不，柳柳和晓华先后过来，我才敢接大活儿，自然挣钱就多，无以为报，拿钱给学生弄些电脑，也算了却我一个心愿，吃水不忘挖井人，报恩先得报教育。”

“您给我校捐电脑，还有那三年您逐月给财务科打钱资助卢晓华，感人至深，我们校委会研究决定，让你们公司承建电教楼，好吗？”董校长一副恳切表情。

柳成说：“好啊！晓华你具体负责这事，保证质量，按期竣工。不过，得少琢磨事啊。”晓华说：“明白。”

“你俩打啥哑谜呢？”董校长问。晓华说：“柳经理的意思是，不图赚钱，余头够给匠人开工费就中。”董校长说：“柳经理，我算服了您了，往后我们学校的土建活儿省得找别人了。”

晓华这才问董校长：“方才您说，每年资助我读大学的是柳经理？”董校长说：“是呀！难不成，你作为被资助者，不知道这事？”晓华摇头。柳成也摇头说：“董校长，不是说好不对外人聊这些琐事吗？”

上午十一点半了，仍不见人回来，商秀丽在厨房内直皱眉，“熬这么多猪肉炖粉条白菜，咋没人来吃呢？”陈菊妹说：“我来了。”老冯说：“我也来了。”商秀丽说：“我知道柳柳去山里回不来，柳经理、司机小刘和晓华都没说不回来吃饭，这会儿咋还不回来？”老冯拨拉拨拉脑瓜说：“柳经理去西虹酒楼招待客人，让我告诉你，我给忘了。”陈菊妹说：“客人是建筑学院董校长和他的司机，都怪潇洒亮眼的模样。”

商秀丽打手机：“晓华，你们招待客人，咋不叫我？好吧，打的就打的，我立马过去！”她挂掉手机自说自话，“柳成个浑球儿王八蛋，想撇开我的监督没门儿！”陈菊妹哂笑，老冯憨笑着做了个鬼脸。

还是在商秀丽刚来公司当炊事员不久，有天上午，柳成在面包车里给她打电话说：“今儿中午招待客人，不用做我们四人的饭。”直到下午两点多，“松花江”面包车回到公司院内停下。商秀丽走过去拽后门，拽不开。晓华自个儿开后门下车，被商秀丽一把揪住，瞪大着眼睛说：“晓华，这咋才回来？娘快急死了。跟娘说说，你在酒楼都做啥啦？”晓华说：“陪客人唱了会儿卡拉OK，跳了会儿舞。”商秀丽着急地说：“啥？陪喝酒还陪唱歌、跳舞？那不是三啥吗？”晓华不以为然，“娘您想哪儿去了，柳经理、柳柳副经理和司机小刘一直在场的。”柳成说：“晓华她娘，往后再有这场合，你也去，负责监督中不？”商秀丽说：“让我想想。”柳成说：“想啥想，你怕晓华出事，这让你跟去当保镖，还拿糖做醋。”没想到，商秀丽竟说：“既然让当保镖，那你得买保镖服给我。”柳成求之不得，麻利地带母女俩去到高档服装店，各买两套华丽衣服，还言之凿凿说大腕的女助理和女保镖都穿这，还买高跟鞋、蛤蟆镜、遮阳帽、化妆品，由不得她俩不同意。

那之后有几次，还真让商秀丽跟去为晓华当保镖了。这次怪不得柳成，是商秀丽出去买菜，忘带手机，回来没看手机里的留言。老冯也忘记传话了。

晓华站在“西虹酒楼”一层楼道口往外看。商秀丽下了出租车，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二人一碰面，晓华就说：“娘，我知道资助我读大学的人是谁了，是柳经理，董校长说的。”商秀丽摇晃一下身子，差点跌倒。晓华扶住她，“娘，您不舒服？”商秀丽说：“不是，没想到会是他。”她暗忖，难不成这几年我收到的好多笔汇款，也是他所为？

来到二楼槐花厅门前，商秀丽停住脚问：“里面乱糟糟的，干什么呢？”晓华说：“在唱卡拉OK。方才，董校长唱了一首《重上井冈山》，我唱了一首《军港之夜》，这会儿是小刘在唱《便衣警察》。他唱罢，就该柳经理唱了。”商秀丽问：“柳经理会唱歌？”晓华说：“会呀！嗓音还怪特别，您进去听听就知道了。”商秀丽说：“等他唱罢咱再进去。”

雅间内传出柳成粗犷、略带沙哑的唱声：

打碗花开蕊里红啊，

有心恋妹不怕等啊，

只要你我情意在啊，

冷水那个泡茶慢慢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