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诗歌中的庐山三叠泉

■ 李 震

三叠泉位于庐山东南五老峰背的九叠谷内，又名水帘泉、三级泉，是现今庐山最负盛名的旅游景点之一。三叠泉总落差达155米，为一处三级瀑布，瀑布“上级如飘云拖练，中级如碎石摧冰，下级如玉龙走潭，散珠喷雪，真天下绝景”。

庐山江山形胜，为大江大湖环绕，雨量丰沛，加之山高谷深，瀑泉众多，向以瀑布景色闻名。著名者如瀑布水（黄岩瀑布）、马尾泉、双瀑布（王家坡瀑布）、玉渊瀑布、玉帘瀑布、谷帘瀑布、三叠泉等，尤以三叠泉最负盛名，有“匡庐瀑布，首推三叠”之说。

庐山被誉为“人文圣山”，历代题咏庐山的诗歌浩如烟海，其中歌咏庐山瀑布的诗句不在少数。以诗歌最盛的唐代为例，张九龄、孟浩然、李白、顾况、韦应物、张继等大诗人皆有歌咏庐山瀑布的作品存世。其中，最著名者当为李白的《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首著名的咏庐山瀑布诗，写的是庐山秀峰寺西侧的瀑布水（也称黄岩瀑布）的景色，不仅在国内人尽皆知，在日本、韩国等亚洲诸国也被列入学校教材，具有很高的知名度。

唐开元十四年（726），时年26岁的李白首次游历庐山，即对雄奇险秀的庐山风光情有独钟，不仅创作了千年传诵不衰的《望庐山瀑布》，还写了一首《望庐山五老峰》：“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他赞誉五老峰：“予行天下，所览山水甚富，俊伟诡特，鲜有能过之者，真天下之壮观也。”声称要“吾将此地巢云松”。

天宝十五年（756），56岁的李白再次游历庐山，选择位于五老峰旁的屏风叠下作为“巢云松”之地，在这里建筑太白草堂隐居。屏风叠就在三叠泉的旁边，距离九叠谷中的瀑布仅咫尺之遥。李白为什么没有留下歌咏三叠泉的诗篇？原因是三叠泉隐在深谷，人迹不通。三叠泉瀑布迟至南宋绍熙辛亥年（1191）才被樵夫发现，此时距离李白隐居屏风叠已过去了整整435年。咫尺之隔却成为最遥远的距离，人们难免为“一生好入名山游”的诗仙感到遗憾，更为庐山感到遗憾。如果深隐于九叠谷中的三叠泉能够早几百年被发现，可能会有更加精彩的诗篇问世。

“一朝何事失扃钥，樵者得之人共传。”三叠泉被世人发现后，逐渐吸引了游客踏访寻胜，元明清历代文人墨客都留下了题咏的诗篇。

赵孟頫是宋末元初的书法家、画家和诗人，他的书法圆转遒丽，被称为“赵体”，与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楷书四大家”。他博学多才，不仅精于书法，在绘画、篆刻方面皆有成就，还过目成诵，精通古文诗词，其作品风格和婉，清远奇逸，有《松雪斋文集》传世。

赵孟頫是较早题咏三叠泉的诗人，他的五言诗《水帘泉》，以画家的独特视角，为我们勾勒出了一幅奇妙的“月夜水帘泉图”：“飞天如玉帘，直下数千尺。新月如帘钩，遥遥挂空碧。”新月如钩，飞瀑如帘，好一幅静谧的梦幻奇景。

明末清初的诗人方以智也写过一首《三叠泉》，与赵孟頫诗在意境上有异曲同工之妙。《三叠泉》，“三峡巴江似直流，叠溪屏障几曾收。冰绡剪破裁云幔，银汉倾斜作玉钩。画角鼓声催急雨，阳关笛曲送深秋。谁将折笔图成后，可挂松风最上楼。”

无论是赵孟頫笔下的“玉帘”还是方以智笔下的“冰绡”和“云幔”，诗中的三叠泉形象都是画面感扑面而来，犹如远观一幅如梦如幻的水墨山水画。

欣赏到以上两首诗，游览过庐山三叠泉的读者，可能会产生疑惑：诗中描写的三叠泉怎么与我看到的凌空飞下，如雷轰鸣的三叠泉瀑布大相径庭？

其实游览三叠泉是有两条不同的游览路线的。现在游客们通常游览的路线是由青莲谷下行或庐山东门上行前往三叠泉第三叠处观赏瀑布，站在“龙潭”前抬头仰望，三叠泉宛若玉龙飞下，声如雷霆，气势磅礴。可是这条游线是当代以后才被开辟出来的。还有一条路线是前往三叠泉对面的九叠屏，从这里的观瀑亭能隔空俯视三叠泉，感受“遥看瀑布挂前川”的景象，观赏到素练凌空的壮丽图画。很显然赵孟頫与方以智都是从九叠屏上观赏三叠泉美景的。可惜的是，九叠屏观瀑亭已荒废多年，登山道路也早已淹没于荒草丛林之中。除了驴友，游客难以看到古代诗人所描写的景色。然而，无论是近观还是远望，三叠泉的美都是人间难得的绝景，只是“远近高低各不同”而已。

明代旅行家徐霞客在他的庐山游记中记载，前往三叠泉的道路极其艰难，“潭前峭壁乱耸，回互逼立，下看无底，但闻轰雷倒峡之声，心怖目眩，泉不知从何坠去也”“四瞰层壁，阴森逼侧。泉为所蔽，不得见，必至对面峭壁间，方能全收其胜。乃循山冈从北东转二里，出对崖下瞰，则一级、二级、三级之泉，始依次悉见。”徐霞客游览庐山时是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当时，游客不能到达今天第三叠的位置，从近处身临其境地感受三叠泉雷霆万钧的气势。直到晚清时期，才从魏源的《三叠泉》一诗中确认，诗人可以像今天的游客一样，感受三叠泉“一练三帘万玉珠”“百步飞霖射衣履”的美妙体验了。

魏源是清代启蒙思想家、政治家和文学家，著有《海国图志》一书，主张“师夷长技以制夷”，坚决反对外国侵略，成为中国近代资产阶级改良思想的先驱。他的《三叠泉》诗，气势恢宏，想象奇特，充溢着神话趣味和个性色彩，从形象、声音、色彩、感觉等多维度表现了三叠泉的壮阔与伟力，令人惊叹：“渴虹倒吸西江水，万丈老龙飞不起。三奋三坠下无底，喷为雨雹风霆诡。一练三帘万玉珠，奋迅奔腾十数里。水石昼夜万豗訇，双崖铁立殷空戺。日月万古照不到，一峡终年烟雾里。数尺短松千尺苔，山深六月寒苍兕。不知何人暗相报，遂令闯破混沌死。至今山灵怒游客，百步飞霖射衣履。山非山，水非水，仙非仙，鬼非鬼。回头洞口云扃矣，千秋万岁何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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