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勤华

我喜欢猫在乡下朋友家的老屋里寻找冬的感觉。外面下着雪，屋里暖融融，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户，仍然看得到雪花还在慢慢地飘。寒气和暖意就隔着一层玻璃。我和朋友就着牛肉火锅，把盏畅饮，不醉不休。这样的感觉多温暖，多惬意，多有乡土味道。

可是，这样的日子已很遥远了，这样的朋友也已很稀有了，乡下的老屋几乎没有了，朋友也很难守在乡下了。居住在城里的楼房，扶着阳台看冬日，对面的楼房显得很苍白，每一扇窗户都像一只藏着幽怨的眼睛，冷漠地看着你，让你不得不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天空。天空是灰蒙蒙的，要下雪的样子，却又肯定下不下来，偶尔会有几只灰色的麻雀从天空掠过，飞到对面楼房的另一边，不久后又会飞了回来，似乎找不到着落的地方。楼下那显得低矮的香樟树、合欢树、桂花树，虽然还披着失去光泽的叶片，却已让麻雀不感兴趣了。

黄昏在刹那间就来了，像是从对面楼房的后面涌过来的，所有的楼房在经历了短暂的黯淡后，每扇窗户里都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火。那灯火也是清冷的，没有融融的暖意。这样的黄昏，让人有一种孤独和烦闷，不由得又想起了乡下朋友家暖暖的屋子、热气腾腾的牛肉火锅和朋友举杯时满满的盛情。

所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总是期盼着这样的冬夜，期盼着这样的氛围，期盼着能有这样的心境，不由得羡慕起白居易与朋友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快意冬饮。

我已有多年没有饮酒，可内心的渴望依然如火苗没有熄灭。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漫雪纷飞的日子，总是觉得要有酒来作伴，否则就辜负了这么清寂美妙的天气。曾有那么一个雪花漫卷的冬夜，我和朋友偎在被子里，守着木炭火炉，一杯温酒一口热菜，开心开怀。黎明，已然醉意朦胧的我俩下了床，打开被雪封住的大门，踉跄着冲到雪地里，在被晨光染红了的积雪中撒欢。筋疲力尽后，我们躺在雪中，肆无忌惮地舒展着四肢。此时，已感觉不到冬的寒意和雪的刺骨，混沌的脑子里只有与冬的亲近和亲密。时光一晃已过去了三十个冬天，想来年轻时的荒唐，每每还是心潮澎湃。

对于书，我有一种本能的亲切。我常常会准备一本好书，留着冬天来读，那种感觉别有况味。一个人独坐在书房的窗前，一杯浓浓的热茶，一双厚厚的老式棉鞋，暖着手，暖着脚，也暖着身子，捧起书来便有“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的快慰。从清晨读到黄昏，没有倦意，没有忧烦，大有“读书好处心先觉，立雪深时道已传”的心境。此时的冬不再寒冷，窗外的雪更有了诗情画意。

对于许多人来说，冬色彩单一孤寒凄冷。它既没有春的艳丽多彩，又没有夏的灿烂热烈，也没有秋的气爽明快，但是冬仍然有它可爱的地方，它的可爱更在于感觉和体会。冬日里，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往昔的熙攘和浮躁被凛冽的寒气冲淡，安然和清宁油然而生，让你的内心趋于沉静。在冬天，我更喜欢走在乡间的田野上，踩着干裂的土地，听着寒鸟划过天空的鸣叫。这时候，若能走在一个可能坐落在田野深处的小村庄里，寻找那些并不熟悉但是又觉得熟悉的一张张面孔，看着他们朴实的笑，听着他们浓浓的方言，尝一尝大锅灶饭菜的独特香味，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同许多人一样，我很喜欢王安石的《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首诗倾倒过无数古往今来的人，让不少人对冬生出了爱意，这样的爱意既是具象的，亦是意象的。只要你嗅着梅花的芳香，便可寻得到真正的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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