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院子

■ 张 程

先生喜欢花花草草，以前在外地的时候，他在阳台上养，碍于楼房不能与土地紧紧相连，养的都是些吊兰、绿萝、富贵竹、君子兰等室内植物，严重限制了他的爱好。

回到老家后，他便大刀阔斧地整院子，并把花盆、小锹、小铲、手套、营养土等配套齐全。闲暇之余，他还跑去挖塘泥，挑回院子里合成养花的营养土。黑黑的塘泥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他却一点也不嫌弃，说这塘泥比买的营养土还要好，有丰富的有机质等，能促进植物生长。我还没等他介绍完，便早已逃到二楼的阳台上，隔着落地窗看他忙得热火朝天。

先生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一旦决定做的事情，无论多忙、多难，他都能坚持下去。不像我，想练毛笔字，文房四宝买了几套，都搁书架上落灰了；想赶时髦抄《上林赋》，抄了一年还没抄完；想写他的院子，想了半年才开始动笔，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

先生种的花很多，院墙下、花盆里到处种满了吊兰、兰花、月季、玫瑰、瑞香、茉莉、海棠、栀子、薄荷等等。他种吊兰是一把好手，还记得刚回老家的时候，我拉开副驾的车门，一眼就看到座位边那盆金边吊兰，他说吊兰可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株，我打趣道：“啧啧啧，养花还养出道法来了！”他神秘地一笑说：“一年后，你就看着吧！”

几天后，他把那棵吊兰安置在院子左边的一处角落里，偶尔浇点水，任由其自然生长。我纳闷他为何不移栽到花坛的土里，院墙下长长的花坛足够这盆吊兰蔓延了。但纳闷归纳闷，我从不干预他的事，无论工作还是爱好，他自有他的道理。几个月后，一天下班回家，我看到这棵吊兰长出几根长长的花梗，从花盆中垂落下来，开满白色素雅的小花。我惊喜不已，说还是老家的土好，在外面的时候很少看到吊兰开这么多花儿的。先生笑笑说：“那可是我和了塘泥的土！”原来如此。

后来，我慢慢见证着这棵吊兰生出许多花梗，向四周蔓延，那一根根花梗上又长出许多小吊兰。先生放了很多空盆在吊兰周围，这些小吊兰又刚好落到空盆里，自此在空盆里扎根，等这些分出来的吊兰又长出花梗，又可以继续落地生根了……原来这就是先生说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株”，以至于家里很多小瓶瓶罐罐里都养着那棵吊兰的“子子孙孙”。

以前在外地的时候，我曾买过6个花盆挂在阳台上，每个花盆里都种了一棵吊兰。那时候，我想着它们可以长出长长的花梗，像一根根藤蔓从半空中垂下来，给阳台装上绿色的“帘子”，像极了很多年前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卧室阳台上那一扇浅绿色窗帘。可是，无论怎么精心照料，那些吊兰都无法长出花梗来，更别说开出白色的小花。时不时地，我们还要费劲地用撑衣杆将它们取下来浇水。后来，我们索性任由其自生自灭。某一天，6个花盆不见了，我知道肯定是那些吊兰都死了，先生把花盆都收起来了。但我俩都心照不宣，谁也不曾开口提这个事。再后来，他继续养吊兰、养各种花的时候，我再也不干涉了，他只管养，我只管看。

先生最得意的作品其实不是院子里墙角的那棵吊兰，而是一棵不知名的月季。我曾把爬墙的月季当作蔷薇，虽然从植物学的分类上来说，月季、蔷薇、玫瑰都是属于蔷薇科的，但是除了大红玫瑰好分辨一点，月季和蔷薇我是傻傻分不清的。想起来也好笑，20年前，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QQ号，第一个网名就是叫“蔷薇”，配的头像却是那一墙粉红的月季花图片。

每每聊起这段糗事，我都大发宏愿：“总有一天，我也会拥有一面满墙的蔷薇花！”这时先生总会不合时宜地问我：“你到底是喜欢当时QQ头像上的花呢，还是单纯的‘蔷薇’这个名字呢？”是啊！我喜欢的应该是那一墙粉红的花才对，我只是把它们的名字搞混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在公园散步的时候，发现了一株很美很美的粉红色月季花，先生问我像不像当年那张图片上的花儿。我盯着那株花使劲儿点头，他不再说什么，陪着我立在那傻傻地看了好久的花。

几天后，我在厨房的窗台上看到一排玻璃瓶，瓶里都装着月季的树枝，浸泡在水里的那头还包着一块海绵。我问先生这是干什么，他说在扦插月季，瓶里的树枝就是从公园里的那株月季上剪回来的，为保证成活率，就多扦插了几根。他这几句话说得很轻巧，我听在心里，感觉却是那么厚重。世上有一种人，言语不多，但是会默默地做很多，刚好，他就是这一种人。他让我知道，世上有很多事，不用多说，认真去做就好，懂的人自然会懂。

经过几个月的精心栽培，先生扦插的月季活了大半。他小心翼翼地从瓶里移栽到盆里，等它们长粗长壮，又从盆里移栽到花坛里。这过程中涉及浇水、施肥、剪枝、打药等等，都是他一个人在打理。有时候他喊我一起浇水，我便欢快地跑过去，跟在他后面不停地问，今年能不能开花呀？长大了这水泥的院墙要怎么爬呀？好不容易长大一点又把枝剪掉多可惜啊。他也不恼，叹气说：“我可算知道老大（我们的儿子）为啥一天天地喜欢问那么多问题了。”

三月花季到来，先生扦插的月季开了许多粉红色的花儿。阳光照耀下，每一朵都开得热烈，每一朵看起来都是那么光芒万丈。海棠、玫瑰、栀子也都相继盛开，院子逐渐变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先生的院子虽然小，种的花也不算特别多，但在我看来，这院子却承载着我们莫大的幸福。

周刊邮箱：jjrbcjzk@163.com

主编热线：135070606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