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湘琳
■ 彭蠡舟
2023年12月3日,湘琳病逝的噩耗随着我生日的网络祝福从北京传来,使我原本愉悦的心情不禁为之一恸。1947年2月出生的她是高中班上最小的同学之一,五天前她还在为我重庆三峡游所发朋友圈点赞,也不曾听说一向健康乐观的她生病住院的消息。难道她就这么匆忙先我们而去了吗?我们这些比她大的老同学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们都知道她的儿子叫小雨,是青春偶像派演员,从《奋斗》到《欢迎光临》的许多影视剧我们都一起追过,包括今年的新作《特工任务》《艰难制造》,都是湘琳发在朋友圈里,我们一起为他祝贺加油的。湘琳也欣慰地感叹“儿子终于长大了,成熟了”,我们也为湘琳终于可以放心过自己的生活而欣慰。看到她最近将长年使用的母子合影换成自己一个人戴着墨镜双手抱胸的头像,还没来得及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不料她就这样毫无先兆地走了。
湘琳说自己是用生命来爱儿子的,这句话一点不假。且不说她八十年代初就离异,独自抚养大一双儿女并把他们送进中戏,毕业后儿子在娱乐圈脱颖而出,她还带着炊具长期跟着剧组,每天早上四点起床为儿子煲汤,一直亲自照料他的饮食;据说还是湘琳的择媳标准干预了儿子的感情生活,导致他三段恋情无果,四十多岁还在独身,甚至被众多粉丝嘲笑为妈宝男。
四年前小雨喜结连理,并且湘琳已经有了爱孙诺一,我在衷心为她高兴之余,也劝她该早释重负用余生好好爱自己了。她知道我住在庐山脚下,约好了在适当的时候,让我陪她去游览这座许多网红情侣打卡的名山,特别要去山上独特的影院看一场《庐山恋》,还说以后要动员小雨他们的剧组,争取来庐山多拍一些外景。她怎么能这样言而无信,说话不算数呢?我们同窗共读三年之久,她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六十年前湘乡一中的开学季,我和湘琳分到的同一个班,我俩的学号还是紧挨着的。看她的芳名我以为她是个湘妹子,却不料她的老家是在河南鹿邑。当她第一次挨着我坐下的时候,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和一条黑缎带似的长辫子就把我迷住了。知道了她爸爸是火车站的扳道员,而我家却在离县城六十多里的乡村,我的穿着明显比她土气,我就下意识地挪开点位置不敢靠近她。
有一回班里同学下乡支农,她这个工人家庭长大的姑娘是没有下田插过秧的。我从十岁起就学会了这农活,非常高兴有这个好机会手把手教她怎么拔秧、扎把、分株、点插、后退的全部程式。聪明伶俐的她也很快学会了这门技能,当时在田埂上我俩肩并肩手牵手行走,引来多少艳羡的目光。看着她挽在头顶的乌黑辫子和红扑扑的脸,我觉得身边的她简直就是下凡的织女。
当年的湘琳能歌善舞,声如银铃,舞姿曼妙,班上的文娱委员非她莫属。她教同学们唱歌要油印歌单,我当然近水楼台自告奋勇答应帮她。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去教务处边上的油印室,先由我俩选定歌曲,再由她展开歌本供我刻写,再把我刻好的蜡纸绷在油印机上;然后我调匀油墨拿着辊子往前推,她就紧挨着我用手揭开印好的纸张,我们配合得如此默契。在那万籁俱寂、甜蜜温馨的夜晚,只听见油印机的响声和我俩的呼吸,我是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好让我们永久相依在一起。印完歌单已经夜深,送她回女生宿舍时过道上黑漆漆的,突然一只猫从角落里窜出来,吓得她不自觉地靠在我身上。
高二下学期末,有一次上体育课,湘琳不小心从双杠上摔下来,头部受伤被送到人民医院。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看她,心中纵有万般怜爱之意,也难以当着大家的面直白表露,只能同样叮嘱她安心休养早日康复。随后暑假到了我们各自回家,但我一直牵挂着她的伤势,当时的条件又无法与她联系,只好写了一封慰问信,通过邮局寄到她家里。也不知道她收到了没有,或许让别人看到了这封信吧;总之下半年开学后班上就风传有个男生给女生寄情书,老师也在班会上不点名提出批评,说是要及时纠正这种早恋的倾向。尽管不知道这些话是否针对我给湘琳寄信,但我敢保证信里绝对没有沾得上恋爱的字眼。以致四十年后我们首次久别重逢,当她笑问我高中时候是否暗恋过她,我只能含糊其词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如果她是指我寄信这件事,可以说是有这个念头深藏在我心底吧。
当年湘琳不但是众人仰慕的班花、校花,而且是工人阶级的后代,家住在县城的火车站宿舍。我是身居偏远乡村的富农子女,虽然加入了共青团,还担任学习委员,但身份的悬殊让我不敢有非分之想。尤其到了高三进一步贯彻阶级路线,我不能再担任学习委员,原有的助学金也被取消,只剩下每学期五元的奖学金实在没理由被剥夺。我心里清楚照这样下去,考大学十有八九是没有希望了。突然从以前的一帆风顺坠落到当下被打入另册遭受歧视的困境,难免使我心生怨气情绪抵触。因此当老师要我和湘琳一起排练藏族父女表演唱《逛新城》时,我竟然不愿服从安排而婉言拒绝。也许当时她对我的反常态度难以理解甚至深有误会,我也实在是有苦难言。后来邻班的一位男生顶替了我的角色,他们的节目也大获成功,赢得了广大师生的交口称赞。我后悔自己的不理智错失了和湘琳合作的良机。
我们参加了“文革”前的最后一届高考,其结果正如所料,我因家庭成分问题“不予投档”回乡务农。湘琳则在毕业前被邵阳歌舞团招录,就此走上从艺之路,我俩天各一方再难谋面。后来听说她随丈夫回上海郊区青浦县文化宫就业,我则在20世纪70年代辗转到井冈山下的吉安县农村落户并加入民办教师队伍。中间三十多年未通音讯,1995年春节的同学聚会我也没有参加,直到2006年初冬我退休后去北京旅游才找到了她。那时小雨已经是知名的青年演员了,湘琳让小雨的司机送她到我住的长辛店旅馆,为了不影响同住旅客的休息,我俩就在车里坐着叙旧还合了影。我送给湘琳一本自己印的诗文集,她却回赠我几大包北京特产,其中当然少不了地道烤鸭与冰糖葫芦。事后她还在信中说,见面时本来想和我来个拥抱但还是没有真的做到,这就是时隔四十年后我俩难忘的首次见面。
从那以后我和湘琳都成了小雨百度贴吧的铁杆粉丝,每当他的新剧开拍或杀青开播,我们都会为他点赞加油。尽管许多偏爱小雨的网友对湘琳这种过于强势的母爱颇有微词,甚至把他年过四十还单身的责任归咎于她,但作为老同学的我还是非常理解她的良苦用心。陪伴儿子住在北京的湘琳几乎每年清明都要回湘乡为父母扫墓,但往往因我俩行程不一擦肩而过;只有2014年的清明节湘琳执意做东邀请15位老同学和家属在湘乡县城聚会,我们才在又隔八年之后第二次见面啊。如今又过去七年了,我们在微信中约好湘琳要来庐山看看张瑜与郭凯敏合拍热恋电影的外景地,乐于自荐当半个导游的我正在期盼之中,她怎么就这样忍心在寒冬乍来之际不辞而别?恰好这两天庐山下雪啦,也许天堂会比人间温暖没有病痛,但愿你此去一路走好,你就放心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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