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往事之——

从日本株式会社到电瓷厂

■ 冯晓晖

概述：

1949年6月1日，九江军事管制委员会物资接管处工商组，正式接管九江盐务局、财政部中盐公司九江分所、九江县合作社、九江电瓷厂等四家工商企业。

6月5日，市军管会接管处派三名军代表进厂主持工作。

评述：

1949年5月解放时，九江的工商业已衰败得不成样子，这个昔日长江中下游的重要商埠已沦落为一座小城市。全市的“官办工商”（可以理解为民国时期的国营单位）只有四家，九江电瓷厂那时还是被称为九江瓷厂，是其中唯一的官办工厂，这座工厂的工人有多少呢？5人。因为企业已经倒闭，这5位在厂里留守。

从光大瓷厂到华中陶器株式会社到九江瓷厂再到九江电瓷厂，从1935年创办到20世纪90年代倒闭，经历了2次拆迁、2次关闭、6次易名、10次变更隶属关系。它曾经是江西瓷业的新星和希望，它是民国末年九江唯一的国企，它的命运也折射了九江近代工业发展的艰辛坎坷。

九江光大瓷厂曾经是九江工业的希望。这座始建于1935年的“官办民助”瓷厂，有着宏大的建设计划，创办者希望重振江西瓷业的辉煌，并使九江替代景德镇成为江西瓷业中心。为此九江光大瓷厂还开办了瓷业学校以培养专业人才。然而，这个雄心勃勃开办起来的江西最现代化的瓷厂，在正式开工前却遇到了抗日战争，厂方不得不将大部分设备内迁到四川，仅留下一些笨重且廉价的设备。随后，工厂关闭，工人被遣散。

1938年日军占领九江。1939年，日军征用了原光大瓷厂厂址（今171医院）改设为军医院，将光大瓷厂遗留的那些笨重设备搬迁至塔岭北路到甘棠北路（今裕华百货大市场到新一菜场之间），也就是后来九江电瓷厂的厂区。日本人添置了机器设备，开设“华中陶器株式会社”。该厂名为商办，实际上由日军后勤部管理。

华中陶器株式会社并不是普通的瓷厂，并不生产日用陶瓷。它采用日本技术，生产的是特种瓷——电瓷。电瓷是电工陶瓷的简称，是电力系统中主要起支持和绝缘作用的部件，典型的是电线杆上固定输电线用的瓷制部件，那种白色、深红色的电瓷也被称为“绝缘子”。这类部件对机械性能、电气性能、耐环境性能（冷热、抗污秽、老化等）有较高的要求，因此很适合用瓷器制作。

日本人虽然在九江做尽了坏事，却也遗留下来一些产业与工程项目，电瓷厂就是其中之一，烧制电瓷的技术也是日本技术人员带过来的。与日用瓷相比，电瓷对生产技术要求更高，对工艺把控要求更严格，产品利润也更大。

日本人在管理上极为严苛，对工人残酷剥削压榨，也时常激起工人的反抗。日本技术人员对中国工人严格保密，生怕将技术传给了中国人。但经过多年生产，本地的工人师傅们还是掌握了电瓷生产的技术。

1945年8月，日军投降。其后华中陶器株式会社由国民政府接收，更名为“江西省兴业公司九江瓷厂”。1947年，工厂沿用日式工艺，恢复生产低压通信电瓷。1948年后，因经济环境每况愈下，工厂被迫关闭。

1949年5月九江解放。6月1日，九江瓷厂作为唯一的国企被军管会接收。6月5日，军管会委派刘斌辉等三位军代表进厂主持工作。彼时全国尚未全部解放，百废待兴，无论是军事还是民用，都需要大量电瓷产品。6月12日，24名工人和技术员返厂复工，军管会千方百计挤出资金，支持瓷厂恢复生产。职工们克服困难、艰苦奋斗，于1949年7月20日，为新中国烧出了第一窑合格的电瓷产品。

1952年，江西省工业厅决定将九江瓷厂与萍乡电瓷厂合并，工厂设备及工人几乎全部迁往萍乡。萍乡市芦溪县是我国电瓷发源地之一，生产电瓷比九江还早三十多年，合并了九江瓷厂后，萍乡的生产与技术水平得以大大提高。如今的芦溪被誉为中国的“电瓷之乡”。

瓷厂虽然搬走，但瓷器的生产技术与工匠并没有都离开九江。1954年，九江瓷器私营工商者提出恢复瓷业生产。市政府决定重开“九江瓷厂”，首先生产日用瓷，后又恢复生产低压通用电瓷。1956年，九江瓷厂改为全民所有制，并更名为“九江电瓷厂”，大部分产品出口苏联。

1964年起，随着我国电力工业的发展，电瓷生产进入了兴旺发达时期。20世纪70年代，九江电瓷厂生产出高压电瓷产品，成为了全国12家电瓷骨干企业之一，产品大量出口。20世纪80年代是电瓷厂企业效益最好的时候，产品品种、工业产值、企业利润及出口创汇连年上升。

与九江大部分国企一样，到了20世纪90年代初中期，九江电瓷厂效益开始下滑，大环境和企业机制等方面因素也毋庸赘述。由于电瓷厂地处市区中心，企业规模难以扩大。1987年，电瓷厂与水泥船试验厂联合成立九江电瓷水泥船联合总厂，九江电瓷厂投入资金上千万元，希望转到城西发展。然而这场合作并未成功，电瓷厂的投资也打了水漂，工厂因之而元气大伤。

20世纪90年代中期，新材料尤其是复合材料的广泛应用，使得电瓷行业遭受巨大打击，九江电瓷厂再也没有可能恢复元气。2002年左右，电瓷厂职工买断，企业倒闭，之后全部厂房拆除。如今，电瓷厂的家属宿舍也基本上被拆除殆尽。

又一家九江老企业，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周期。

阅读九江电瓷厂的历史，笔者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老师傅的回忆。他说在日本投降时，“华中陶器株式会社”的一位名叫西山的日本人发出了哀叹：“我们，死啦死啦的，你们，师傅师傅的！”日本人走了，他们虽然欺压剥削了中国人，但电瓷生产技术却留了下来。

“师傅师傅的”现在也都没了。九江电瓷厂是少有的在倒闭后没有为这座城市留下技术与相关产业的中大型国企。企业倒闭没什么，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产业彻底消亡，很可惜。

如今，名为“九江电瓷厂”的企业依然有，在都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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