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庐山诗话)苏东坡游庐山的诗话

2023-06-12 1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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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游庐山的诗话

■ 胡迎建

东坡视庐山为故人

苏东坡与庐山神交已久。皇祐年间, 刘凝之辞颍上令归隐庐山南。其子刘恕(号道原)探亲,东坡因作《送刘道原归觐南康》,诗中云:“匡庐先生古君子,挂冠两纪鬓未苍”(《和刘道原见寄》)。这是其集中较早提及庐山处。后与李常交往诗中又提到庐山:“先生生长匡庐山,山中读书三十年”(《约公择饮,是日大风》)。

苏轼反对王安石变法,元丰二年(1079),以“讪谤朝政”罪入狱(史称“乌台诗案”)。出狱后,贬黄州。四年期满,苏轼改任汝州团练副使。元丰七年(1084)四月六日自黄州赴任,绕道往江西,看望谪贬筠州的弟弟苏辙,陈季常、僧参寥陪同。

此次游庐山,面对千峰竞秀、变化无穷的大山,目不暇接,几乎无从下笔,未久,灵感纷涌而来。其《记游庐山说》云:

仆初入庐山,山谷奇秀,平生所未见,殆应接不暇,遂发意不欲作诗。已而见山中僧俗,皆云苏子瞻来矣。不觉作一绝云:“芒鞋青竹杖,自挂百钱游。可怪深山里,人人识故侯。”既自哂前言之谬,又复作两绝云:“青山若无素,偃蹇不相亲。要识庐山面,他年是故人。”又云:“自昔怀清赏,神游杳霭间。如今不是梦,真个在庐山。”

此文中有三首五绝。第一首“挂百钱”典出《世说新语·任诞》:“阮宣子(阮修)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他要在大山怀抱中忘怀世事,奇怪的是,就连深山古寺中,人人也都认得他,可见东坡名声之大;第二首诗说他面对庐山感到陌生,要想真正识得庐山面目,须待他年成为故人;第三首说他早已神游庐山,而今来到这里,才知并非梦中,是真的置身其间。

东坡为何贬徐凝庐山瀑布诗

元丰七年(1084)五月,苏轼,自高安返。游庐山南麓开先寺。看见李白所咏庐山瀑布自双剑峰间飞流直下,感到徐凝《瀑布》诗与李白诗无法相比,因作《世传徐凝瀑布诗云“一条界破青山色”,至为尘陋,又伪作乐天诗称美此句,有赛不得之语》诗云:

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惟有谪仙词。

飞流溅沫知多少,不与徐凝洗恶诗。

诗题中“又伪作乐天诗称美此句”出处载《全唐诗话》: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徐凝、张祜都希望他推荐做官,白居易请以同一题作诗,评徐凝第一名,张祜说:“我的甘露寺诗‘日月光先到,山河势尽来’;金山寺诗‘树影中流见,钟声两岸闻’,即使綦毋潜诗也不可比。”徐凝说:“怎如老夫《瀑布》‘今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白居易微笑而首肯。

苏东坡怀疑此说,谓为“伪作”,认为白居易不会称赞徐凝的“恶诗”,然为何谥为“恶诗”呢?乃因咏瀑诗必须运用艺术手法,想象夸张,如拘于形迹,则如一团死墨,无光鲜照人。如果仅有形似而不能神似,或仅能描写而不能抒发议论,必定呆滞。赋物而黏滞于物象,读者无想象空间;徐凝诗末句言白练挂在青山间,划破一条白痕,粘著于物象,形似而无神采,不如李白诗驰骋想象,传神写照,比喻夸张。东坡认为徐凝诗尘陋,远不及李白《望庐山瀑布》诗,谓之为“恶诗”。平心而论,徐凝诗描摹逼真,如工笔画,亦有所长,但描摹尚且真实,所以后来王思任认为苏东坡言之过甚:“徐凝浅俗犹非恶,李白夸张未免攻”(《开先瀑布》)。

东坡《题西林壁》诗之别解

东坡来游东林寺与西林寺时,东林寺的住持为常总禅师,南岳临济宗十三世,隆兴府知府王韶召请住持东林寺以后,重修东林寺,成为宏丽巨刹。东坡有《赠东林总长老》诗:

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

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溪声潺潺,如同佛的广长舌说法。《大智度论》章八云:“是时佛出广长舌,覆面上至发际。语婆罗门言:‘汝见经书颇有如此舌人而作妄语不?’”言山色清净无尘,是佛化为山身以度人。如来法身广大,正如《华严经》章二颂言中所说:“佛身清净常寂灭”。诗的后两句说,昨夜我在此住宿,如闻溪水说法,颂八万四千句偈,不知他日又怎样悟人。

常总陪东坡游西林寺。这是东坡此行游庐山的最后一站,所作《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一首宏观写庐山风貌的名作,其实并无具体的描绘,而是重在发议论。慧洪《冷斋夜话》中记,此诗与前首“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黄庭坚认为大得禅理:“此老人于般若横说竖说,了无剩语,非其笔端,能吐此不传之妙哉!” 文人又好寻本事,《西溪丛语》中载:“南山宣律师《感通录》云:‘庐山七岭共会于东,合而成峰。’因知东坡‘横看成岭侧成峰’之句有自来矣。”其实此句有更早出处,慧远《庐山记》中说:“七岭同会于东,共成峰锷。”东坡集中诸多版本对此未能加注出处。

苏东坡刚入山时说:“要识庐山面,他年是故人。”面对庐山,他思考如何与庐山达到心灵的默契,期望他年有“故人”般的熟悉:“要识庐山面,他年是故人”(《初入庐山三首》其一)。当诗人把庐山变为知己“故人”的奇妙想法产生以后,他与庐山则达到一种默契,并在想象中把庐山变化无端的形态演变为人之起伏多变的心灵状态。也正是在这种奇妙的联想形成以后,才写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妙句。本来,也可以说:“要识庐山真面目,还须身不在山中。”东坡其实正话反说。由此可见,人所难识的“庐山”,实际上是作者对人自身的思考,这是一种顿悟,在山中渐悟不出,必须出来才看得清楚。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最难认识与超越的,恰恰是自身。这一认识与诗人在坎坷不平的人生之路中长期寻觅自我超越的执着追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也许,这是今人的理解。千百年来,鉴赏者因接受立场不同而有不同说法,今人从此诗中领悟的是人生与社会的深刻哲理。

东坡与玉涧道人崔闲的琴曲缘

东坡在庐山滞留十余日,曾与隐居在庐山山南罗汉岭玉涧旁的高士崔闲相会。崔闲号玉涧道人,是位琴师,请东坡补填《醉翁操》一词,他谱曲,当晚在床榻上调琴,合作成功,两人因而成为知音。

早在三十年前,琴师沈遵将欧阳修《醉翁亭记》的意境谱为名称“醉翁操”的曲调,但后来人琴俱亡。此事见于苏轼《醉翁操》序云:“琅琊幽谷,山川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会。醉翁喜之,把酒临听,辄欣然忘归。既去十馀年,而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以琴写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指华畅,知琴者以为绝伦,然其有声而无其辞,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辞》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辞以制曲。虽粗合韵度,而琴声为词所绳约,非天成也。后三十馀年,翁既捐馆舍,遵亦没久矣。有庐山玉涧道人崔闲,特妙于琴。恨此曲之无词,乃谱其声。而请东坡居士以补之云。”苏轼《醉翁操》起句即云:“琅然、清圆、谁弹?响空山……”

离别后,东坡怊然而作《寄崔闲》诗,回忆当时相得情景云:“道合何妨过虎溪,高山流水是相知。与君一别无多日,梦到琅然夜榻时。”与崔闲相晤而道合,犹如当年慧远送客过虎溪,以虎溪譬玉涧。别离之后虽无多日,却仍梦闻在床榻上调琴的琅然之声。

琴师沈遵其实是一位官员,后来任太和(泰和)知县时,兴建快阁,数十年后,黄庭坚也来任太和知县,写下了著名的《登快阁》诗。

当今,有人认为江西琴派的发源应追溯到北宋时期的沈遵与崔闲两位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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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文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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