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旭东
《继立证明书》
兹有朱世熏之子祈有年二岁承祧于朱世坤一半为嗣,特此证明,凭证明人五乡代表朱子昌、朱志鹄、朱北求、朱紫渠。公历一九三0年十月十四日,修水县第三区第五乡苏维埃政府印(盖章),此证。
这是一张普通、特殊、珍贵的“证明书”,保存尚好。虽历经90多年风尘侵蚀,纸质斑黄,仍字迹清晰,遒劲有力。
说它普通,这是新中国成立前赣西北农村地区常见的一种“承祧契约(证明)”,有“承祧、继立、承继、过继、兼祧、承嗣”之分,一般使用规格550×390mm普通宣纸书写,一式三份,证明方与出、入祧双方各具一份。这是其中的一张,从“继立证明书”内容看,是一种“兼祧”证明。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封建社会的宗法制度下,人们非常重视家族的继承,让家族香火有继,是家族男丁最重要的义务。若家族男丁成员中因各种原因后继无人,则从近支亲族中选择一位后辈入嗣,是为“承祧”。若一方将一个儿子承祧一半给没有儿子的兄弟,即“兼祧”,又称“一子两祧”,兼祧是承祧的特例,这种民间习俗起源于乾隆年间。承祧(嗣)有严格的规定:必须宗族同意,辈一致,亲疏由近及远。旧时承祧仪程由宗族族长主持,族中有名望的乡绅为证明人,在两家自愿的情况下,订立契约(证明)。
土地革命时期,由于革命斗争残酷,苏维埃政府为解决苏区群众的后顾之忧、考量当时环境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观念,废除“族长主持,乡绅证明”、拜神打醮、谒祖飨宴等繁琐的承祧仪程,通过宣传鼓动,简化手续、充分遵循自愿原则,主动为参军参战支前而牺牲的烈士,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的苏区群众,因瘟疫、疾病、灾难等原因死亡、鳏老无后的人家,依照承祧条件,在近支亲族中承祧年幼男丁为嗣,为这些家庭延续香火,出具相关“证明文书”。
说它特殊,是这张“继立证明书”中证明人不是约定俗成的“宗族族长、名望乡绅”,而是苏维埃政府的工作人员。四位证明人均为今水源乡街口村人,朱志鹄、朱北求(球)、朱子昌是湘鄂赣修水苏区有名的革命烈士,朱紫渠虽未评为革命烈士,但为革命作出过贡献。
朱志鹄(1905-1933),1923年考入江西省立第六师范学校,在校加入中国共产党,武昌农民运动讲习所学员,修水农民运动领导者之一。曾任三区五乡党支部书记、中共修水县三区区委秘书、修水县地方干部政治训练班主任、修铜宜奉边工委筹委会主任等职。1933年秋,因“左倾”肃反扩大化被诬为“改组派”遭到关押。同年冬恢复名誉和自由,不久病逝。
朱北球(1900-1934),1927年冬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三区五乡党支部书记、中共修水县光华区委书记、修水县武装工作队政委、县委巡视员分管大桥工作团等职。1934年7月遭敌逮捕,壮烈牺牲。
朱子昌(1889-1934),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三区五乡土地委员、乡苏维埃政府主席等职。1934年7月被敌抓获,惨遭杀害。
朱紫渠(1907-1931),192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白桥农会会长、三区五乡工会委员长,中共修水县三区区委秘书等职,1931年2月因牵涉“恋爱研究社”一案而蒙冤被害。
说它珍贵,是这张加盖有“修水县第三区第五乡工农兵苏维埃政府印”,落款日期为“公历一九三0年十月十四日”的“继立证明书”,是土地革命时期苏维埃政权管理社会事务、行使行政权力的见证,具有一定的文物价值。
往事越百年,古今成记忆。让时光回溯到风起云涌的土地革命时期,寻究这张“继立证明书”背后的尘封故事。
1928年9月,黄公略率红五军一部进驻水源圣峰山,在红五军的支持下,经县委决定,重建修水县工农兵苏维埃政府,驻圣峰山新寺。这时,仁乡水源成为湘鄂赣修水苏区活动中心,建立了三区五乡苏维埃政府。至1930年“红色五月”大暴动后,修水县先后建立起7个区63个乡苏维埃政权,县三区苏维埃政府先后驻沙湾三帝殿、水源街口铺,三区五乡苏维埃政府驻水源黄泥塘、乌沙丘等地。《继立证明书》中“凭证明人”朱志鹄时任三区区委秘书、朱北球时任五乡党支部书记、朱子昌时任五乡苏维埃政府主席,朱紫渠时任五乡工会委员长。
苏维埃政权建立后,开展“打土豪分田地”,平粜谷米,废除封建奴化教育,取缔鸦片烟铺……社会风气一时大变,面貌焕然一新。但是,在残酷的对敌斗争中,不少参军参战的青壮年为革命牺牲、失散,加之“挨户团”等反动民团烧杀抢掠,灾荒频发,瘟疫流行等原因,造成苏区人口特别是男丁急剧减少。
仅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修水就有4万多人参加红军,10万多名仁人志士在参加秋收起义、两打长沙、五次反“围剿”等革命斗争中壮烈牺牲,登记在册烈士10321人,是江西省六个万人烈士县之一,为中国革命事业作出了重大牺牲和重要贡献。
朱北球烈士之子朱正平回忆说:“土地分产到户当年(1930年),三区五乡苏维埃两次在景福殿召开‘扩红’大会,乡苏主席朱子昌一声号召,全乡先后共有290多名青壮年报名参加红军。仅街口铺圣学屋一次就有朱祈桐、朱世栋、朱世咏等7人参加红九师(红十六军九师)。”他们中绝大多数牺牲在后来的革命战争中。据民国15年(1926年)王少竹所撰《水源婴育志地图说》载:“是地也,管辖之址。纵横约十五里许,户口二千余家,男女居民七千余口,姓氏八九氏。”兵连祸结,瘟疫灾荒,导致灭门绝户,人丁凋零,及至1936年打清醮按丁摊费时,水源只剩下2600人,半数家庭绝户。“继立证明书”出、入嗣双方所在地圣学屋死绝16户,由1926年的42户158人锐减至1936年的26户61人。
《继立证明书》中朱世熏、朱世坤是弟兄俩,系三区五乡苏维埃第四村(今水源乡街口村)人,哥哥朱世坤是个无儿无女,年近半百的贫困鳏夫。1930年弟兄两人作为三区五乡支前民工参加了“红色五月”扑城,“两打长沙”等战斗。朱世熏为解决哥哥的后顾之忧,提出将独子朱祈友承祧一半给朱世坤。苏区干部了解情况后,不厌其烦,上门服务,为朱世熏、朱世坤两家办理“过继证明”,并救助家徒四壁的朱世坤一床棉絮和两斗米。朱世坤深为感动,革命的劲头更足。
说到“继立证明书”,街口村村民朱礼立耳熟能详:“我爹就是我亲爷爷过继给我爷爷的,两个爷爷是同胞兄弟。我亲爷爷朱世祯,1903年生,曾就读于黄埔军校武汉分校,以教书为名从事党的地下工作,暗中革命;我当红军的爷爷叫朱世栋,1906年生,他是1930年参加红十六军的。爷爷参加红军后一去不返,只听说牺牲在湖北阳新红军医院。我爷爷膝下无子,他参加红军的那年,经乡苏维埃政府出具证明,我亲爷爷将8岁的儿子朱祈德过继给当红军的爷爷为嗣子。”
据近百岁老人朱正平、朱世英、朱中祥等回忆,这种由苏维埃政府出具的“证明书”在当年苏区一带屡见不鲜。1930年9月,年仅20岁的红三军团战士朱卫斌(朱渭滨)在攻打长沙战斗中牺牲,就是由经苏维埃政府作证过继其房兄之子年仅1周岁的朱里伏(朱礼服)承祧为嗣。朱里伏踏着烈士的足迹于1949年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退伍返乡后,积极参加社会主义建设,终生务农。
如烟往事随风逝,似水流年逐浪来。凝视着这张“继立证明书”,我们仿佛看到了当年苏区干部“自带干粮去办公,日着草鞋干革命,夜打灯笼访贫农”的情景,见证着密切联系群众,为民办实事,想群众所想,急群众所急,解群众所忧的苏区干部好作风。“继立证明书”从一个角度印证了苏维埃政府执政为民的伟大实践,有利于动员、组织和发动民众进行革命,赓续红色血脉,扩红支前,粉碎国民党反动派的围剿,巩固和发展苏区。据党史专家考证,这种苏维埃政府出具的“承祧(继立)证明”文书,目前发现较少,对研究湘鄂赣革命史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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